将来是不是还会蓦地按下暂停键， 所有都不确定 。

535天，536天，537天……过去的近两年，张竣捷的日子是数着过的 。

张竣捷是一名全职独立游戏开发者 。在游戏圈，没几个人晓得他的真名，在那个世界，他的名字叫AZ(@AZGames) 。2019年11月，AZ 径自开发的《陶艺 大师》登陆Steam，供发烧友下载 。这是一款由发烧友自行制作并展出陶瓷器皿的游戏，极具中国特点 。

为了这款游戏，AZ 倾泻了不少心血，他自己便是一个团队， 筹划、程序、美术、音乐都由他一人 实现 。游戏刚上架的那段日子，最多一天要更新三次，通宵是 粗茶淡饭 。

《陶艺 大师》 巩固销售一年后，AZ决定申请国内移动平台的游戏版号 。但审核的过程不太顺利，游戏几次被驳回要求 批改，反 反复复 批改了大半年，才得以进入下一个流程 。就在 所有 预备 妥帖时，合作的出版社却出了些 错误，《陶艺 大师》的申报 材料被打回，需求再一次走流程 。 固然有些 沮丧，但AZ仍不打算抛弃 。

但是天意弄人，正当他把 材料再一次提交 结束后，2021年8月末，一则《关于进一步严格治理切实 预防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 告诉》落下 。当月起，游戏版号停发 。 有关部门的态度也向来 比较含糊，没有明确地喊停，也没有明确停多久 。版号寒冬悄无声息地来了 。

宛如一条高速 运行的工厂流水线蓦地停滞，各 部分工序都被迫停工， 凑近输送带边缘的产品，甚至由于惯性冲出来，砸到了地面上变成报废品 。

“假如依照2018年那次(游戏版号停发)推算，这次版号很可能也会停大半年 。”群里的同行们一边哀嚎不停，一边试图 推敲版号暂停的用意 。2018年，版号曾经也停发了265天，一些中小游戏厂商都倒在了等不到版号的 工夫里 。 窘境重演，人人都在 担心，自己的游戏也会 因而变成停滞流水线上的“报废品” 。

面对手机里铺天盖地的 信息，AZ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快，他调整好状态，告诉自己：“不要心浮气躁，做好该做的 事件，该来的总会来 。”但“该来的”，他又等了快半年也没等到 。

2021年的圣诞节，AZ在B站上更新了一条视频《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绷不住了》 。他在视频里讲述了自己一波三折的版号送审 经历，以及迟迟等不到版号下发的煎熬 。 兴许是 经历太过 类似，这条视频 霎时点燃了游戏从业者们压抑已久的的情绪 。

这些走在边缘的游戏人，在期待版号的日子里，困难维持着自己的生计，不停在 现实和 事实的夹缝中挣扎，又在看不见 止境的煎熬中 反复纠结，尝试着为自己找寻一处容身之所 。

终于，在时隔8个月、263天后，4月11日下午，国家新闻出版署官网发布了2022年4月国产网络游戏审批名单 。

AZ一个个数着名单上的游戏，在第35行，他看到了《陶艺 大师》 。AZ期待版号的天数，停留在了584天 。

更多的游戏人没有AZ那么 厄运 。天眼查数据显示，在游戏版号 停留发放的8个月里，国内共有2.2万家游戏 有关公司注销 。余下来的，想要在国内发行并投入商业化的，需求 接续期待版号 。不过，上一年上半年 均匀每个月发放超过了80个版号，此次仅有45 款游戏 获得了版号，在已经两年不停走低的水平上 接续“腰斩” 。

游戏人依旧迷茫、挣扎和煎熬 。

煎熬 

在停滞的流水线再一次 运行之前，工厂的固定成本向来 消费，游戏行业亦是如此 。版号宛如那颗重启的按键，但却迟迟没有人来按下 。

期待的味道并不好过，尤其是没有期限的期待 。一些中小游戏厂商甚至感觉，坐牢尚且有刑期，有掰着手指头倒数的盼头，但版号却连一丝 指望的缝隙都看不到，还要 接续付出成本苦苦 支撑 。

AZ尤其晓得这种煎熬的味道 。

只管此前向来在 反复 批改送审的版号，但在他的认知里，这是 能够 承受的 事件，“独立游戏申请版号 原来就麻烦一些，要找靠谱的出版社，还要依据 批改意见不停完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有最终能拿到就好 。“AZ告诉《中国企业家》 。但版号的停发，却如同将他扔进油锅里小火慢烹普通 。

依据规定，全部的网络游戏须 实现版号申领， 能力开放国内消费者充值付费，正式上线 经营 。从AZ申请版号起，《陶艺 大师》便从Steam国区下架配合审查，版号停发期间，也向来 维持在锁区的状态 。

“状况有多令人焦头烂额？你 能够 设想成一位在内地正处于 回升期的明星，蓦地被‘封杀’， 无奈在内地进行任何演艺 运动，去国外进展的话，粉丝 根底又不够 。”AZ这么形容 。

这个比喻不 彻底 适当，但有 类似之处——《陶艺 大师》是一款中国风游戏，由于文化差别，在Steam上的重要发烧友也都是来自国区的中文发烧友 。 固然国区下架了，还 能够在外区购买，但总归是要 散失掉一批国区的粉丝和收入 。

后来，每一次AZ在B站更新《陶艺 大师》的动态，评论里的粉丝都会分成两派 。

一派粉丝 往往在评论里劝解AZ，“抛弃版号吧，现在和以后都不要再 取舍送审了，早日 复原国区商店，让更多国人买到吧”；另一派则会 保护AZ对版号的执念，“直冲海外市场盗版风险太大了，小作者负担不起被抄走的风险，少了版号保障，假如 倾泻心力的游戏被别人做个套皮手游去圈钱怎么办？”

版号迟迟没有动静，AZ心里对消费者是有歉意的：“当时还是太年轻了，想着给国内手游发烧友提供一些 玩耍的便捷(当时有众多手游发烧友在寻求手机版本)，同时也想借此机会试试水， 根本没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 制约 。”AZ如是给粉丝留言 。

失去国区的收入，经济上的压力也很快 露出出来 。申请版号的一年多 工夫里，收入已经不太能 支撑AZ 接续不间断的更新了，这种小火慢烹的煎熬，不晓得还要 忍耐多久 。

崩塌

周虎的状况更 糟糕，他需求养一个团队 。周虎近期天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盘算账上的现金还能撑多久，继而陷入“要不要 遣散团队”的纠结之中 。

2021年头，周虎从游戏大厂 离任，和朋友各自掏了些积蓄，凑够150万合伙成立了一个游戏工作室，又从外面招募了4个员工 。他算了一笔账，人力成本、场地成本外加 其余七七八八的支出，150万元的启动资金只够 消费一年，但假如能尽快开发出游戏，并且拿到版号，就能投入商业化 经营回笼资金了 。

但在 事实面前，周虎的想法未免显得有些 薄弱 。

2021年上半年，周虎团队开发的一款游戏 根本成型，但版号的申请流程比 设想中还要繁琐，一等便是小半年，直到停发的 信息传下来，周虎才彻底慌了 。账上的钱能不能维持到版号发下来、拿到版号后游戏是不是有变现 威力，这些问题如同一座座大山，日日夜夜压在他的胸口上 。

入不敷出的日子比 设想中更 惆怅，为了 节俭 开销，周虎不得已将团队裁到只剩一个员工，他跟合伙人则 积极负担了双倍的工作量，“ 着实做不过来的，就交给兼职外包” 。办公室也退掉了，居家办公 能够 节俭不少费用 。

就这样，周虎的工作室好歹活到了版号再一次下发的日子 。惋惜第一批版号里没有他的游戏 。

周虎本想再熬一熬，但合伙的朋友有了退缩的念头 。某天吃饭的间隙，他用余光看到朋友在刷BOSS直聘的求职版 。周虎也有些 波动 。

但整个行业 仿佛都大不如从前 。周虎那些留在游戏大厂上班的 共事，日子过得也很 提心吊胆 。 固然大厂手里仍有余粮，但迟迟等不来版号，也只能缩减 开销，砍掉一些 名目，或者裁掉一些员工 。

周虎听同行说，百度游戏部门300多人 几乎全部被裁 。更多的中小游戏公司，则消逝在了版号再一次开放的前夜 。

摄影：曾靖

挣扎

周虎的一位游戏大厂老 共事，也没能逃过游戏大厂的裁员 。考量再三后，这位老 共事 取舍离开从业多年的游戏行业，转身投入大龄考公的队伍里 。

游戏行业整体大撤裁，使得大量游戏人才再一次流入市场 。但市场早已变成了甲方市场，游戏人一 部分 取舍了转行，一 部分 取舍了“上岸”，还有一 部分，直接 取舍从商业游戏公司里跳出来，拿着积蓄，自己出来单干，开发独立游戏 。

独立游戏指的是由不受大型游戏厂商操纵的个人或小团队所开发的游戏，不 重视氪金套路，更 重视玩法和体验 。在众多游戏人眼里，商业游戏离钱更近，离初心更远 。 了解商业游戏和独立游戏的区别， 能够类比一下商业电影和独立电影，一个需求先立项、拉投资，再开机；一个则是自负盈亏， 自由创作 。

独立开发者、B站游戏UP主夜神(@夜神 谈话)告诉中国企业家，商业游戏在立项的时候就会考量回报率、付费点等问题，也更倚重日活存留、月活存留这些数据 。独立游戏则更 单纯一些，或者说更加 现实主义 。众多独立开发者不太 重视商业化的问题，会感觉钱和资本是 禁锢创作的绊脚石，他们更享受把作品 实现的过程 。

在国内游戏市场被大厂严峻挤压的状况下，独立游戏成了一些小厂商另辟蹊径的 打破口 。版号的收缩，也让加入独立游戏队伍的开发者越来越多 。

夜神认为，版号对独立开发者或是小团队而言，并非 必须品 。 即便没有版号寒冬，小团队也很难负担起版号的成本，申请版号需求花上3万元'5万元解决资质问题，并且版号审核的流程短则一年，长则两年， 根本等不起 。与其把有限的成本和精力放在版号上，不如直接通过Steam平台做海外发行 。

但独立游戏开发者大都不太会算账 。如周虎一样，他们的启动资金是 七拼八凑来的，市场渠道则是致命的短板，许多游戏都撑不到上架发售的那一天，绝大多数上架发售的游戏，也很难回收成本 。如何去找创作和收益的 均衡点，成了独立游戏向来在思量但却向来难解的问题 。

期待版号的日子里，周虎不是没想过出海，但是海外发行需求有专业的团队去做当地化，工作室账上那点儿可怜的结余， 着实难以 支撑起这个野心 。

夜神所说的去Steam平台做“海外发行”，和周虎所说的“海外发行”略微有些歧义 。一些独立游戏 固然是在Steam这样的海外平台上发行，但实际上还是面向中文消费者，不能算是真正的“出海” 。而浮现在各式报导中的“海外发行”，是需求把外语版本做出来， 而后面向非中文的地域发行 。

前者，是个人开发者或小团队通常都会采纳的路线，后者则是有钱、有资源的 果敢者玩的游戏 。

2018年的版号寒冬，许多中小厂商都靠出海“曲线救国”，一 部分先行出海的公司在海外淘到了金，这也招致越来越多的游戏公司都将出海视为一条重要 前途，大厂也将 眼光放到了海外，海外市场的竞争逐步 强烈起来 。

中小游戏团队去海外发行，首先横亘在眼前的，是游戏内容的当地化和发行宣传渠道当地化的问题，没有钱、没有资源，很难去 买通这两方面，更何况文化认同度更高的亚洲市场，早已被国内各大头部厂商瓜分 结束 。

2021年版号寒冬再次袭来，中小厂商想要重演三年前的出海盛况，仅成本这一条就很难跨过 。但实际状况是，关于国内游戏公司来说，无论是从监管层面，还是从行业进展阶段，亦或是竞争层面，出海已不再是备选，而是必选 。

告辞

版号再一次下发了 。

得悉版号下发的那一刻，AZ正在给游戏制作新的DLC(可下载内容)，相比于 得悉版号停发时的 烦躁不安，此刻的AZ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 稳定，在期待的日子里，他的心态 几乎已经被磨平了 。

非要说版号下发后有哪些不同，那便是已经延续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过整觉了，“近期忙到把 工夫掰开揉碎了都不够用” 。AZ说 。

AZ其实不太 善于社交 。他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第一份工作又是博物馆 有关的行业， 能够社交的场合不算多 。辞职后更是鲜少直接与 生僻人打交道，大 部分 工夫里，他都窝在房间里开发游戏，或者弹弹琴 。他更喜爱和外界做一些 精力上的联结， 比方花一些功夫更新B站，在QQ群里和粉丝聊聊天 。

但这几天，AZ只能忙活起来 。《陶艺 大师》拿到版号的 信息在网上 快捷 流传，一些朋友看到后，都跑来 恭喜他，一些投资人和媒体也用尽各种渠道想要 联络他，电话和 信息比骤雨来得还要密 。

在期待版号的这场挣扎中，AZ是 厄运的，拿到版号的 其余人也是 厄运的 。但其余的游戏人，则在短暂的 热烈之后，又落入进一场新的纠结之中——版号发了，但发得比往年少了，下个月是不是还会 接续发， 将来是不是还会蓦地按下暂停， 所有都不确定 。

拿到版号的第二天， 间隔午夜零点还有四分钟，AZ犹豫再三，点下了删除键 。

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被删掉的《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绷不住了》，是AZ入驻B站以来播放量最高的一条视频，有近135万人观看过，7500个人留下了评论，他们中的众多人也 因而成为AZ的 忠诚粉丝 。

但他 信念要与过去告辞，与这场期待版号的煎熬和挣扎告辞 。

(文中周虎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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